什么是社区工作者?其实他们就在你的身边。
在本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阻击战中，疫情监控、测量体温、站岗值守的那些人中，大部分就是社区工作者。他们可能是居委会的大爷大妈，可能是社区党组织的工作人员，可能是党群服务中心里为你热心服务的年轻人，也可能是穿着红马甲、入户为你派发宣传单、听你倾诉困难、帮你解决问题的人。
随着我国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，城市治理工作面临的挑战和困难与日俱增，一支坚强有力的基层社区工作者队伍不可或缺。但长期以来，薪资低、队伍不稳定、人才易流失、专业化与职业化水平不够以及编制等问题，一直是社区工作者这支队伍的痛点。
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，要加强社区治理体系建设，推动社会治理重心向基层下移，发挥社会组织作用，实现政府治理和社会调节、居民自治良性互动。近年来，广东各地陆续出台相关政策，探索党建引领下的社区工作者职业体系建设，取得了一定成效。日前，南方杂志记者走访了江门鹤山、深圳罗湖多个社区，探访党建引领社区工作者职业体系建设的经验做法。
在“夹缝”里工作
今年5月，江门鹤山市出台《社区专职工作者职业体系建设实施意见(试行)》后，余祥的第一反应是，“以后在家里说话更有底气了”。
余祥是鹤山市沙坪街道桂林社区党委书记，也是居委会主任。2015年，他接受沙坪街道的派遣，来到桂林社区任职，当时还不到30岁。
一开始，很多人都不理解他。“有领导过来社区视察，见到我就说，这么年轻就在社区工作啊!父亲也经常说，就你在社区工作的那点工资，还不够我一个月的烟钱。”
在工作中，余祥发现，很多人对社区工作者这一职业存在着很多误解。
“以前我看过一个说法，说社区工作就是‘一张旧桌子、两个烂摊子、三个老头子’。在很多人眼里，社区工作者都是一帮老头子，整天喝茶看报纸，调解一下居民之间的矛盾，拿着很低的工资，没什么前途;也有人以为我们是社工(社会工作者)，还有的人觉得我们是志愿者。” 余祥对我们说。
上面千条线，下面一根针。社区是城市的毛细血管，随着城市基层治理的重心越来越往下移，社区在推动城市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作用也越来越重要。
然而，社区工作者却常常“位低、权轻、责任重”，上面对接着街道和各个政府部门，下面联结着广大人民群众。有社区工作者自嘲说，自己是在“夹缝”中工作。
社区工作很忙。余祥说，妻子分娩的时候，他只休了三天半的假期，“中间还开了两次会，另外有一天半夜12点多，有户居民家被盗，但那户居民不在家，我就跑回来社区找他的联系方式。”余祥说。
今年5月卸任深圳市罗湖区桂园街道大塘龙社区党委书记的周宙，也对社区工作的忙碌深有体会。2019年初，深圳市罗湖区全面深化社区专职工作者改革，加强基层“头雁工程”建设，选派了3名博士担任社区党委书记，周宙便是其中之一。
“社区工作很复杂，几乎什么都要管，治安、消防、卫生、党建……加上社区里很多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，有些做起来又很棘手。”周宙说。在社区工作这段时间，让周宙对社区运营的情况、可能遇到的困难问题、群众的诉求以及社区工作方式方法的改进都有了全方位的了解。
让周宙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房子漏水的事件。“有一次，我们网格员在走访的时候，有一户租住的居民反映说，房子漏水好几年了。问他为什么不解决，他说找房东房东不管、找物业物业也不管，不知道找谁帮忙，所以平时就只能自己修修补补忍着。我们发现了这件事后，就协调小区物业、房东等，最后终于帮他把房子修好了。”
社区工作者是党和政府在基层的“形象代言人”，然而，我们走访鹤山多个社区发现，待遇低、工作压力大、对工作没有认同感，是以往社区工作者中普遍存在的问题，也是社区留不住人才的重要原因。
余祥告诉我们，2015年，他刚到社区任职时，每个月工资仅仅不到2000元;其他同事大多在1400元左右。
“以前像我这样在社区工作的年轻人是很少见的，都是靠情怀驱动。人最少的时候，我们‘两委’委员都配不齐。加上以往社区工作者的成分很复杂，年龄偏大，真正能干活的也就那么几个人，还要经常加班。长期如此，很多社区工作者都会觉得很迷茫、很挫败，党组织也会被弱化和边缘化。”余祥说。
现代化的城市，需要现代化的社区，更需要职业化、专业化的社区工作者。
守好社区防疫“门”
社区工作者的重要作用，在本次新冠肺炎疫情阻击战中得到了充分彰显。
6月7日，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布的《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中国行动》白皮书指出，疫情期间，400万名社区工作者奋战在全国65万个城乡社区中，监测疫情、测量体温、排查人员、站岗值守、宣传政策、防疫消杀，认真细致，尽职尽责，守好了疫情防控“第一关口”。
沙坪街道东升社区党委书记、居委会主任李艳玲从大年三十晚一直忙到5月，走访排查、测温登记、关怀疏导，几乎没有休息过。
让李艳玲印象最深的是一户从中高风险地区回鹤山的居民。根据当时的防疫要求，他们需要居家隔离14天。但隔离了几天之后，该地区转为低风险地区，和他同乡的人返回鹤山就不再需要居家隔离了。
“于是他就觉得自己也不用隔离了，想出门。但我们还是按照要求，让他继续居家隔离，跟他解释政策，他就很生气，开始故意刁难我们。”李艳玲说。
有一次，天正下着大雨，这户隔离的居民却要求社区工作者帮忙买东西。
“比如说让我们买两斤猪肉，要全肥的，一点瘦肉都不要;再买两斤煲汤的骨头，不能有一点肉在骨头上;还要买很多种水果、指定牌子的牛奶等等，总共买了1000多元的东西。我和几个同事提着大包小包，在超市转了几个小时。有些东西没了，给他打电话、发微信，他都是隔了很久才回复。” 李艳玲告诉我们，“但是想着他出不了门，我们就尽量满足他，让他的心情好受一点。后来他看到我们这么辛苦，态度也变得很好，隔离结束后还专门来感谢我们。”
疫情期间，周宙印象最深的事情是差点担了风险。那件事发生在防境外输入的早期。一开始，我们国家对来自一些疫情比较低风险的国家和地区的入境人员，如果通过海关检疫判定不属于四类人员(确诊病例、疑似病例、有相关症状人员、密切接触者)，是不需要隔离的。
“我们社区就有一个从低风险国家回来的人员，但在我们强烈要求下，还是对他进行了隔离，这实际上跟当时的防疫政策不符，当时还担心要承担一定的风险。”周宙笑着说。不过，过了不久，由于一些地区出现了境外人员在居家隔离的过程中传染他人的情况，政策也随之发生了改变。
据了解，疫情期间，周宙发挥专业优势，借助思维导图、各类大数据的整合，设计形成了近1.8万社区居民、企事业单位人员台账，针对社区人口特点，有针对性地开展疫情防控和潜在风险人员排查，一次次把各类风险消除在无形中，使得大塘龙社区一直保持无确诊病例、无疑似病例的纪录。
破题职业体系建设
2019年，鹤山按照“每300户常住人口配备1名专职人员”的要求，开始逐步为街道社区配齐配强了168名专职工作人员，并研究进一步提高社区工作人员薪酬待遇。
鹤山市委常委、组织部部长赵群笑告诉我们，鹤山将进一步提高社区工作者的职业化、专业化水平，做到人岗适配、融入社区、能力提升、流动有序，作为鹤山市加强城市基层党建、创新社会治理的重要课题，提出了26条措施，主要从规范队伍管理、建立岗位等级序列和薪酬体系、强化职业激励三方面为社区专职工作者提供制度保障。
针对社区工作者队伍学历偏低的现状，鹤山规范了社区工作者招录标准，积极选拔学历高、富有干事创业热情的优秀人才来夯实社区治理队伍。
“我们综合考虑了岗位职责、社区工作年限、受教育程度、相关专业水平、受教育程度等因素，建立城市社区工作者岗位等级序列，具体分为‘四岗十八级’，并分别明确对应的薪酬系数。” 赵群笑说。
同时，还实行“薪级工资+岗位基本工资+绩效工资(津补贴)”的结构薪酬制，并按相关政策给予享受“五险一金”、年休假等法定福利待遇。按照实施意见，现在，鹤山市社区工作者薪资报酬从原来的2000多元涨到6000至7000元，是原来的3倍多。
卢贵兰原来在一家公司做行政工作，去年11月，通过街道统一招考，进入东升社区做一名社区专职工作者。“在考试之前，我也了解了一下政策，社区工作者的工资是可以根据经验和工作情况逐年提高的，也有晋升的机会，这是一份很好的工作。”卢贵兰说。
据了解，鹤山还就社会专职工作人员按职务层次套一至四级社工，社工级别晋升实施聘用制，满足相应的技术资格、学历、工作经历等条件即可晋升，从而打破社区工作者职业晋升“天花板”。
“我们还以奖补、增加薪酬等多种方式鼓励社区专职工作者提升学历和技能，从而引导他们往‘一专多能’的方向发展。” 赵群笑说。
此外，鹤山还从推优、招录公务员和事业单位工作人员、发展党员、受表彰提升薪级工资等多维度进行职业激励，建立分级分层分类培训体系，为社区专职工作者设置岗前培训和专业培养。目前，经过岗位锻炼和经验积累，2名社区党组织书记考入了公务员队伍，1名社区党组织书记提拔为市直事业单位副科级领导。
“现在我们招录了一批年轻人进入社区，享受法定福利待遇，最重要的是大家有了政治认同感，有了晋升机会，这让我们的凝聚力更强了，也能更好地为群众服务了。”余祥说。
“这次新冠肺炎疫情中，我们的社区工作者从春节一直工作到5月都几乎没有休息过，没有一个人当逃兵，为我们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做出了重要贡献。”赵群笑说。
社区工作走向新天地
余祥和李艳玲见证了鹤山社区工作者职业体系建设的从无到有，周宙则见证了深圳罗湖这一体系建设的从有到强。
周宙介绍，2005年开始，罗湖便在辖区115个社区居委会一一对应成立了社区工作站，并开始了社区工作者职业体系建设的探索。去年，罗湖继续深化社区专职工作者的改革，于11月出台了《深圳市罗湖区社区专职工作者管理办法(试行)》“1+6”系列文件，对用人规模、岗位管理、聘用程序、工资福利、考核培训等内容进行了规范明确，全区社区专职工作者管理均参照同一套文件执行，从根本上解决了社区人员“多头管理”、街道社区抓队伍缺乏抓手的问题。
“去年底，我们区900余名在社区党委、居委会、工作站及党群服务中心从事社区工作的人员，通过考核、笔试等程序，统一过渡为社区专职工作者，改变了过去‘编外人员’无名无分的情况。” 周宙说。
罗湖还落实了薪酬绩效化改革，构建了“三类35档”的薪酬体系。一个辅助岗位的社区专职工作者工资待遇从原来的5000多元涨到了现在的8000多元。
罗湖还进一步畅通了晋升渠道。周宙介绍，辅助岗位的社区专职工作者，在日常工作中，社区党委、社区居民认可度高的，可通过补选为“两委”委员从而晋升到“主办”岗位;在“主办”岗位的社区专职工作者，工作表现突出，可通过区委或街道社区推荐，经考察考核后晋升到负责岗位。
罗湖区委组织部指导街道社区做好“两委”后备人选锻炼培养，形成社区“两委”后备人选库，把素质高、基层经验丰富、能力过硬的工作者选拔到社区“两委”班子中来。如果被选举成为社区党委书记，在社区党委书记岗位连续任职满6年、表现优秀、群众拥护的，经规定程序可入事业编，相当于公务员的正科级工资水平，这也成为一条晋升渠道。
“待遇高了，晋升渠道也通了，这样才能让更多优秀的人扎根社区，服务社区。”罗湖区黄贝街道黄贝岭社区党委副书记张居正说。
张居正介绍，在疫情防控阻击战中，4.8万人的罗湖黄贝岭社区里有4830名登记在册的来自疫情发生地的居民。社区工作者每人每天平均打100多个电话，对之前网格系统在册统计的湖北籍居民一一电话核实，最终筛查出共有485名从疫情发生地回深且居住在社区的人员。依托社区工作者和民警、社康医生组成的“三位一体”防控小组，对其中165名需要进行居家医学观察的人员纳入管理，并通过围合式管理等方式，构筑起了“防疫墙”。
“我们一共进行了三轮地毯式扫楼，采集回来的数据，无论在哪里，无论有多晚，都要实时跟踪和掌握，第一时间进行核对、整理、报送。可以说，我们这些社区工作者，为黄贝岭社区筑起了坚实的防疫堡垒，而支撑我们的除了职责信念，还有可期待的职业发展未来。”张居正说。
今年5月，在防疫工作进入常态化后，周宙离开了社区书记的岗位，到罗湖区委组织部担任党建调研宣教中心主任。“回到区里工作两个多月了，每天都还有群众打我电话，或者是到党群服务中心找我反映问题，这是社区群众对我们工作的一个认可。”周宙说。
深呼吸
让社区工作者有保障有尊严
长久以来，待遇低、缺乏晋升机会成为许多社区工作者的“心病”，许多人因此“另谋出路”，社区“用人难”“留人难”亟待破解。去年，中共中央办公厅印发《关于加强和改进城市基层党的建设工作的意见》强调，要健全社区工作者职业体系，设立岗位等级序列，按规定落实报酬待遇，形成正常增长机制。
社区工作者在推进经济社会发展、维护社会稳定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。近年来，广东多地均出台了相关政策，探索党建引领下的社区工作者职业体系建设，旨在破解职业体系建设中队伍不稳定、人才易流失、专业化与职业化水平不均衡、薪资增长机制不健全与不完善等重点难点问题，让社区工作者的工作更有尊严、更有保障。
回顾鹤山和罗湖出台的社区工作者职业体系建设相关规定，不难看出，建立与岗位等级和绩效考评挂钩的动态薪资报酬体系，是稳定人才队伍的重要途径;通过加大从社区工作者中招录事业编制人员和公务员的力度，把工作能力突出的社区党组织书记推荐到街道(镇)等领导岗位，也可以进一步激发社区工作者的工作热情与动力。
现代化的城市，需要现代化的社区，更需要职业化、专业化的社区工作者。好的激励政策和措施，既是关怀关爱，又是激励鞭策，更是奋进与拼搏。随着城市现代化治理水平的进一步提高，相信广东广大社区工作者会进一步提高职业化、专业化水平，走出“夹缝”，走向新天地。
